美得日常,美就永恒
摘自:潮州日报
用“美得日常”来表述人对事物的感受,我最早是在思呈的文章中读到的。她写童年在潮州城内的生活,对潮州小食朴子粿、鼠壳粿的美这样描述:“美得恰如其分,美得日常,美得对自己的美一无所知。”
我以为,美得日常是一种大美。
对美得日常的大加赞誉,绝非有意与美容院,健身房叫板。化妆也受许多人欢迎,也让不少人觉得美。不过,两者是不同的美:一是自然、本色,一是易妆、粉饰。
人们对自然的、本色的东西感到不满足,就从自身的审美观出发,对事物的表层动手脚 :整容、化妆。在台上唱歌跳舞要化妆,节日游行队伍的成员要化妆,出嫁的新娘子更要精心化妆,都在作一番重新打扮。这是一种美,只不过不是日常的美。
美得日常即美得自然,美在本色。看看自然界:天上的星月云朵,地上的山脉河川,涓涓细流、浩瀚大海,参天巨木,铺地小草,飞鸟虫鱼,所有世间万物,形态各异,色彩不同,但都让人觉得美,最典型又最普通的植物花卉,哪一种不是美的?
大自然创造美的能力让人类惊叹(人也是大自然创造的,是大自然的一分子),自称万物之灵的人,望尘莫及,偶有一两位大师,创作出艺术精品,也只能说其巧夺天工,师法自然。
美得日常指的是生活中的本色,孔雀没有化妆,珊瑚没有美容,都美得日常,无与伦比的美。
说到这里,有人会想到金胡蝇(红头金身的大苍蝇)。平心而论,其外表颇美,但人们对它,只有厌恶,从没赞美。这是价值观在起作用。美不美,要看其本身的价值。
朴子粿、鼠壳粿让思呈觉得美,因为可口!于是,一个人之美不美,就与此人的涵养品德紧紧相连了。这方面,西哲有过许多论述。英国的济慈说:“美就是真,是真就美。”希腊的台利斯说:“不应只修饰外表。应该懂得,美存在于行为,即存在于每天的生活之中。”英国的培根认为“美的最佳部分是不能用画来表现的。”是的,化妆就是画,永远画不出美的最佳部分,因为“美是发自内部生命的光”(德国克尔纳)。
美得日常就是美得自然、尊重大自然。可惜一些缺乏发现美的眼光者,自以为聪明,扭曲了自然美。有一次,跟我潮摄影大师陈复礼先生聊天,说到公园里有人把树木弄成动物的造型,比如小羊小鹿鸵鸟之类,老先生用他少有的厌恶口气说:胡闹,不伦不类令人作呕,你要欣赏动物就去动物园嘛!
年轻时,我是县里专业文艺宣传队的一员,我们常下乡与农民三同,当时,有个村子的业余文宣队很有名气,我们跟他们一同劳动,一起排节目。一天傍晚收工,我们先走一步,走了一段,回头见该村5位女文宣队员走在田径上,晚霞照亮半畔天,晚风吹动着绿苗。她们边走边说笑,朴素的衣着似乎更衬出她们年轻健美的身姿,那是劳动者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的身姿,草帽被挂在背上,轻风吹动她们的秀发,队长老陈对我说:你看,美吧?是一种劳动者的气质美。我们的专业队员学不来。
是的,我觉得她们这时给人的感觉,远比她们在舞台上化了装的形象美。这就是克尔纳所说的“美是发自内部生命的光”吧。
一项艺事,如果能做到不止在台上表演,而且永远活跃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,那才是真正的雅事。比如潮州音乐的演奏,多少潮汕乡村的闲间里、榕树下,农闲之时,爱乐的乡亲们聚在那里,拉拉弹弹,个个神情陶醉,那场景令多少诗人歌过,文人写过,画家画过。充满生命力的音符在乡野飞扬,确非舞台上那种井然有序、规规矩矩的演出所能比。再比如潮州工夫茶,总有人自以为要提高它的品位而派一女子,穿着只能上台不能上街的服装,举手投掌都是规定动作地表演一番谓之茶道者,她冲出来的茶有味么?有,那是潮州人不熟悉不欣赏的别一种滋味。
工夫茶生长于潮州民间,其所以不朽,因为它普通,因为它日常。
美得日常,美就永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