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一个读者和我聊天，讲到她的烦心事，她觉得自己好孤独，和最好的朋友“回不去了”。她们两个人曾经是灵魂伴侣，有聊不完的话题，彼此之间没有秘密，互相扶持像亲姐妹，当时觉得不用谈恋爱，有对方就够了。她成绩不怎么好，家境还不错，父母执意送她出国念书。她最好的朋友一直很刻苦，如愿考上她们曾经约定一起考的大学。因为山海相隔，两个人的生活轨迹慢慢没有了交集，只能通过聊天软件分享近况。但她心里最珍贵的那个位置，始终留给对方。年前，她们之间好不容易盼来一次暌违多年的见面，但两个人坐在一起，聊的都是过去，客套的寒暄让她感到窒息。她很羡慕对方的生活那么精彩，可以交到那么多朋友，不像她在异国他乡，什么都得靠自己，过得很孤独。她甚至不敢再约对方见面，怕见面时那种力不从心的客套，怕失去彼此。就在几天前，她彻底崩溃了。因为她打开以前两人使用过的专属空间，像掉进回旋时空隧道，那些已经被记忆尘封的往事，又清晰如昨。那个她放在心尖的女孩，还穿着粉红色的卫衣，笑起来很迷人。她喜欢在课间用手撑着脖子休息，对方画了一只睡觉的“猪”，被她追着打。她很清楚地知道，她认识的那个人，留在过去的时空里了，这段感情不知道怎么挽救。她甚至来不及说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对方仍是自己唯一的朋友。遗憾的不是争吵，不是分裂，甚至没有一丁半点矛盾，只是出一趟远门回来，曾经视为珍贵的那一角，就这样缺失了。
02
看到这些的时候，我正在打游戏，说了一些安慰的话，但估计她也没有释怀。明明都努力去挽回与珍惜，却依然像两条相交后的直线渐行渐远，最大的敌人是时间吗？不，或许是各自的优秀。曾经的“迅哥儿”，日日盼望新年，因为新年到，闰土也就到了。闰土见人很怕羞，只是不怕他，不到半日彼此便熟识了，他们曾是儿时最好的玩伴。
他站住了，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，动着嘴唇，却没有作声。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，我就知道，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。我也说不出话。
“脸上现出欢喜和悲凉的神情”，却终于还是叫了声“老爷”，鲁迅对于这次见面写得平淡，却很扎心。少年闰土是活泼开朗的，他在月夜的沙地上自由奔跑，机敏叉猹，在海边捡贝壳、捉鱼，给小两岁的弟弟讲述有趣的野外见闻。中年闰土是麻木世故的，佝偻着搬弄要来的家具，向有钱的老爷谦卑地诉说自己的生活窘境，仿佛被人情世故弄丢了灵魂。在鲁迅的文章中，闰土只活了那么短短的一段笔墨。而在现实中，他可能要在颠簸挣扎中度过郁郁中年，又在病痛悲凉中度过凄苦晚年。两个人的友情就像是一座跨越两岸的大桥，桥上经常有人走，这座桥才不会荒废。儿时的时光总是美好的，由于时间的充裕，再加上小孩子天真烂漫的天性，很容易轻松拥有很多一起玩耍的朋友。儿时的我们单纯又认真，不会去思考太多复杂费脑的问题，所以更容易获取快乐。成年人面对太多压力，身上背负着责任，早上醒来想到的事情也只有上班，结束了一天的工作，下班后只想玩一把游戏，看看网剧倒头就睡，生活似乎失去了生气。活到一定年纪，日子就容易变得每天都一样，复制粘贴就是一辈子，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，每个人都是要慢慢走向孤独。
03
每个人的一生，注定会有那么一两段，一想起就会沉默的关系。他们曾经让你百毒不侵，不受任何浑浊的侵袭，最后却成为了你的痛点之一。当初他说爱你是真的，说想你是真的，后来一声不响地离开，也是真的。一段关系和一瓶罐头一样，一旦打开了，就面临着急需保鲜和被丢弃的选择。罐头的空壳可以丢到垃圾桶里，感情的空壳却要自行消化，成分残留在每一点回忆里。我有一个朋友，会定期删掉社交软件里不说话的朋友，升了高中删掉一半初中同学，读了大学删掉一半高中同学。她说，有一天她从冰箱里清理出不少过期的火腿肠，准备拿到楼下喂流浪猫狗，可一直等到火腿肠都发霉了，也没遇见一只。过期的食物还留着，只会占据冰箱的位置。还不如及时清理掉，放几颗柠檬，几盒酸奶，或者其他更美味的东西。社交功利性越来越强，而留给社交的时间精力越来越少。人类很擅长抱怨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，描绘今天拿了奖金多开心，却很难聆听别人的境遇。你想跟她说今天好倒霉啊，还没开始说原因，她比你还能倒苦水，开始讲没有开单被领导骂，又要加班。于是你刚打出一串文字又删除，变成“啊，怎么这样”，再发一些表情包给她加油鼓励。本来想说的话也不再说了，反正引起不了共鸣，再说下去两个人都要陷在负能量的漩涡了。她跟你说这个月奖金拿了一万，作为朋友你该为她感到高兴。但你刚入职提成也没有，又会隐隐觉得自己很失败。人，比共悲更难的是真心实意的同喜。很多时候，你用心对别人，别人却用心眼对你；你对别人掏心掏肺，最终换来别人的没心没肺。
友情本就是奢侈品，所有人生下来就有父母、亲戚，大多数人到了一定年龄会找个伴侣，而友情则完全依托双方是否合得来，一旦遇到问题，立马就消失。有的人以前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，而一旦各奔东西，则再也不来往。有的人以前是无所不聊的好朋友，随着双方社会阶层的差异，则产生隔阂。10年前，你和一群人拥有同样的目标，为了考上心仪的大学，通宵达旦奋笔疾书，墙角下、宿舍里互相提问，互相督促。5年前，你和一群人在球场上挥汗如雨，在宿舍醉生梦死，仿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，世间的邪恶和姑娘，都该“吃俺老孙一棒”。现在，你在公司和出租房之间两点一线，曾经看不起的，变成现在遥不可及的，昔日好友各奔东西，只有你一个人怀念过去。那些年一起用脸盆喝酒说随叫随到的兄弟，没有出席你的婚礼；那些年一起吃路边摊的姑娘，也只适合活在回忆里。不经历一些事，你永远不知道人心险恶；不摔到谷底，你永远看不穿是非曲折。在利益面前，再好听的誓言都会随风飘散；在困难面前，只有自己才是最坚强的后盾。多年以后，你早已想不起来五年级吃的那包干脆面是什么味道，因为早在那一年停产了。✏️作者：衷曲无闻，最会安慰人的写作者。已出版《这世间没有不可安放的梦想》《梦想不会辜负努力的你》。
